巴黎陈湃

兰姐岁晚酬神

今天是兰姐岁晚酬神，请我一家人去吃中午饭。

我有六兄弟五姐妹，可说是个大家庭。母亲曾自豪地说：“六男五女我生齐！”然而世事沧桑，几经战乱，和平绿洲的柬埔寨已变成人间地狱，迫使广大华人妻离子散地“投奔怒海”，飘散到世界各地重建家园。时到今日，我的姐妹们虽然有的仍滞留在越南，有的去加拿大，有的居法国，但仍然健在，无一损缺，可是男丁只剩下我一人，五位兄长已先后作古。想到此，不禁黯然！

兰姐排行第六，在姐妹中她排行第二。兰姐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，可说是婚姻并不美满。在那婚姻不能自主的封建年代，她也无力扭转自己的命运！尽管如此，她还是有两个“好”字，育有两男两女。

在柬埔寨，我们的兄弟姐妹在经商中，不是捞得风生水起，就是过着无后顾之忧的写意生活，可是兰姐丈夫不善经营，使她在贫困中度过半生。在赤柬把华人驱逐出城的逃难中，她丈夫因双目几近失明而在人潮中失散，听说早已饿死在逃难的路上。好在她一家能平安无事地逃到越南西贡。

别人在“投奔怒海”中，都得以顺利地到达泰国难民营，而她一家乘坐的小船，却飘流到印尼嘉兰岛，一住就是四年。后来幸得法国政府收留，而得以难民身份定居里昂。由于她家中有四个强劳动力，且她有政府的老人补助金，生活很快进入佳境。

前十年，我每年去南方地中海沿岸度假时，都把她的家作为来回的“根据地”，目的之一也是去探望她一家。自从她于十年前迁来巴黎定居后，我再也没有到南方度过假了。

由于家穷，我的几个大姐都无法入学，可是她们都凭着自学而获得深厚的古文基础，兰姐尤甚。她的男孙只有两岁时，她已教他：“千岁鹤，五花骢。清始殿，广寒宫”的《成语考》了！

在众多的春联中，兰姐“独沽一味”地只爱“少如松柏千年盛；老若芝兰万载馨”这一幅，并指定由我用毛笔字来写。这对联一直贴在厅堂中最显眼的柜面上，数年才换一次。今年她要换新的，仍指定要我来写，不准别人动笔，可见她对我的厚爱。

我想，她独爱这对联，除了嵌有我大姐“芝”字和她的“兰”字外，更重要的是恰如其分地反映出现在她家庭的幸福生活。

现在,她的两男两女，早已成家立室，且已儿女成行，各自都有理想的工作，都买了楼房或别墅。她现在已有内、外孙十人，有的已上大学，那个两岁读古文“千岁鹤”的男孙，现在已长到一米八，像一棵参天的劲松那样。每到酬神之日，她的家一堂济济，热闹非常！

人的一生，有的平稳度过，有的先甜后苦，有的先苦后甜，兰姐是属于后者。

“拜得神多神保佑”，所以兰姐年年酬神。但愿在法国政府的关怀下，在儿孙的奋发下，在神的保佑下，她的一家老小像她的愿望那样：如松之盛；如兰之馨！